子时,更鼓刚过,正值内外侍卫与侍女换岗之时。
“五更交接,步数报明”
“南门三更,已换哨”
侍卫们披甲绕行,侍女们匆匆退下,手中铜灯微晃,映出墙角一瞬的黑影。
听竹院后牆石墙处,一道黑影翻墙而出,夜行衣紧身无声。
姜域戴上面具,只露出一双漆黑如潭的眼睛,气息收至极致,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他如夜猫般掠过暗哨,一连躲过三处藏哨,脚下落雪无痕,转瞬间消失在风雪之中。
城外的一处林间,另一名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,身形瘦高,声音明朗:“你迟了”
姜域淡声:“雪大”
黑衣人嗤笑一声:“你个血罗刹,还真能回那种地儿当什么世家公子,这回杀得可是一条老狗,狗急可咬人”
他们话不多说,转身如影般疾行。
圣都·太傅府
府门守卫森严,但对九幽来说,这些不过是待宰的蝼蚁。
两人翻墙而入,借屋脊雪檐藏形,潜行如风,短短数息便至太傅书房窗外。
室内灯火通明,那老太傅正伏案提笔,笔划如刀,字字狰狞。
“……陛下若仍犹疑不决,襄王之计必成……”
“这老东西,还真是死心塌地的狗”黑衣人低声一笑。
“别吵”
姜域话音未落,手一翻,指间飞针电射而出!
破窗声未起,寒光已至。
飞针一闪即没眉心,太傅头一歪,笔断人亡,身躯无声倒地,满脸惊惧犹未散去。
两人飞身入屋,翻查案卷,迅速搜出襄王串连边将、勾连蛮地细作的证物。
灯油洒落地毯,火引点燃。
正欲抽身离开
“杀贼者,赏万金!”
一声令下,府中侍卫一下子把两人围的死死的
“动手!”姜域冷眸一沉手往背后一抽,竟是一柄钢骨伞。
他手腕一翻,伞骨自动弹出,如刃芒绽放,转瞬开为利器。
那柄伞非凡品,伞骨锋利如刃,刀剑难入,内藏机关,既可防守挡箭,又可开刃旋杀。
只见他一手持伞开转,伞面怒旋如刀盘,将三名冲来的侍卫瞬间削胸斩颈,旋即收伞如剑,一柄伞直刺入敌胸,血箭四溅。
“你连这伞都还带着”同伴一边手持双刃杀敌,一边调侃道
“你是来挡雪的还是来撑命的?”
“撑命的!”
飞影如电,杀声四起。
他如鬼魅般穿梭人群,九幽身法诡异狠辣,招招断命。旁边的同伴亦动作狠准,两人合作默契。
但就在快要杀出重围时,姜域胸口突然一阵闷痛!
他眼前一黑,胸口猛地一闷,一掌未及卸力,反被对方刺穿了侧腹。
视线一晃,血光乍现
鲜血染红了夜行衣,他强忍剧痛,一刀反斩,随即一个踉跄,靠着身旁同伴才稳住身形。
“该死!你受伤了?”黑衣人低声骂了一句。
“快走!”姜域声音冷硬,咬牙支撑,杀出一条血路,跃上屋脊,在火光与惨叫声中遁入夜色。
身后太傅府府已被彻底点燃,火光冲天,照亮圣都夜空,亦照出姜域紧抿的血色唇线与额间沁出的冷汗。
然而,此刻的碧泉榭里也不安宁。
姜渡换了一身玄色寝衣,长发披散,坐在床上盘着腿,双手抱胸,整个人看起来心神不宁,片刻后又猛地抬头:
“她……看到没有啊?”
“不对,她肯定看到了”
“那…那她看到了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?”
“会不会以为我在嘲讽她?”
他嘀咕着。
苍佑站在一旁,眼神仿佛死过一回。
“七少君,您刚才半盏茶前才问过这个问题”
“那现在过去半盏茶了啊!”
姜渡“腾”地站起来,在屋中来回踱步。
走到第三圈时,他忽然猛一转头,语气十分认真地说:
“我去看看”
苍佑顿时拦住他:“去哪看?”
“七少君…”苍佑咬牙,“您要是大半夜不睡特地跑去琉璃院里,那小君明日一醒知道了,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来找她麻烦的”
姜渡噎了一下,狠狠别过脸。
屋中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见灯芯轻轻爆响。
他站了半晌,终究还是咬牙低声道:
“我就是……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看见……不是…我是在意……我字写得工不工整!像不像!”
苍佑快绷不住:“七少君,您要是真的不在意,您就歇下”
“我睡不着”
“那您要是真在意,您就明儿去问她”
姜渡眼睛一瞪:“我才不去问!问了不就显得我……我显得我特别闲、特别没事儿干!”
他气鼓鼓地往床上一倒,抱着被子翻了个身,闷声道:
“我才不在意……她看不看见……关我什么事?”
苍佑:“……”
苍佑叹了一口气,小声自语:“小君明儿若真夸一句字写得好,您大概能高兴三天”
被子里传来一声闷哼:“那是她有眼光”
“是是是,您最有理…”
“哼!”
姜渡抱着被子翻了个更用力的身,心却越想越乱,越乱越想爬起来。
苍佑立马警觉:“七少君,您再敢掀被子,我立刻让人端晚茶进来。”
姜渡:“……”
过了一会儿,他又忍不住探出一点脑袋,悄悄问:
“苍佑,你说她是不是……真的生我气了?”
苍佑靠在门边,抬头望天,已经开始在心里写辞职文书:
“因七少君情感波动过重,属下心神俱疲,眼袋下垂,食欲减退,特申请调往马场做小马侍……”
次日清晨,金陵东城空坪。
初霜未褪,晨雾还笼着屋檐,街巷中却已隐隐传出粥香草气。
姜璇早早起身,在金陵东城一处空旷街口架起粥棚。
香气随着寒风飘散开来,引得路人频频张望。
长街口早已排起长龙,有抱孩的老妇,有佝偻的老人,有拄杖的中年人,也有缩着脖子的孩子,全是寻医问药的平民。
姜璇带着面纱,将长袖挽起,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,手捂小腹,神情难掩疲倦。
“哪里不适?”
女子低声道:“小君……我近月来常有血崩之症,一晕便是半日,家中也请了大夫,都说是虚寒,可吃药却未见效……”
姜璇神色微凝,仔细替她号脉,一边柔声问:“何时起的?可有伤痛?月事前后如何?”
女子满脸惶然,却被她温和稳重的气场安抚下来,将症状一一道来。
姜璇听罢轻轻点头,道:“这是冲任失调,脾虚,兼虚兼瘀,误当单寒治了,自然无效”
“啊…”女子一听,眉头皱的更紧了
“不过姑娘也不用过于担心,至少我们找到了问题了呀,忧思过度反而恶化病情的”
她当即写下方子,又让若画去取一份特制暖脐的草包,“今日服药前先热敷半刻,再服此药,平时记得少贪凉”
女子眼泛泪光:“小君,您……真是大好人……”
姜璇微微一笑:“这只是本分”
女子千恩万谢地起身退下
她身后却忽地探出一个年迈的男子,衣衫旧寒,一边小心捧着喝完的茶盏,一边探头小声问:
“不知小君可闻这事?听闻圣都昨夜大火,太傅府烧成灰了!有人看到了说,是那血罗刹做的……”
姜璇抬头,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,摇摇头
老者又忙道:“我不是胡言乱语的意思,就是想着……咱这金陵城离圣都也不算远,年根底下的,会不会……出乱子?”
一旁若画一惊,正想说话,却见姜璇只是慢悠悠地起身。
她身量不高,音不大,却透着股令人踏实的笃定:
“会不会出乱子,不是我说了算”
老者一愣。
姜璇微微一笑,抬手请他坐下。
“您老人家若是害怕,就按方吃药、穿厚些,别信满城的鬼话风声”
“我们金陵城,光城门处就有四重兵卫,还有我父亲和二哥在,他若是敢闯,便是自投罗网”
她顿了顿,语气忽而轻轻一挑:“但若血罗刹真的要来,我倒想见见他长什么样”
然而姜璇却不以为意,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顺手说出。
老者捧着药包,连道了好几声谢,才慢慢退下。
粥棚一时忙碌,风雪中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暖意。
来就诊的百姓低声赞叹:“小君真是菩萨心肠……”
这日临近午时,风雪更重,粥棚已忙得不可开交。
忽然,若画在一旁低声提醒:“小君,那边那个男子,有些不对”
姜璇抬眼看去,只见人群尽头有黑衣男子,身型高大,面容被雪遮去一半,穿得单薄,靠着牆,像是受了伤,
她快步过去。
“公子?你还好吗?”